巧舌如簧的騙子,身輕如燕的大盜,殘忍狡詐的凶手,他們也許可以得逞於一時,但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等待他們的最終是法律的嚴懲。每逢周一,晶報重案組傾情出擊,還原一個個可讀可嘆的重案要案,鞭撻扭曲的人性之惡,重現辦案民警的機智勇敢,和正義戰勝邪惡的必然……
   今天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個中年人,他每天騎著電動車穿梭在沙井的大街小巷,日復一日辛苦攬活兒維持生計,那麼普通,那麼微不足道。然而,連枕邊人都不知道,他其實是一個身負六宗命案的公安部“A級通緝令”逃犯。
   沒有人知道,在那三年顛沛流離的逃亡生涯中,他如驚弓之鳥一般藏於鬧市,他的人生充斥著恐懼、孤寂、糾結、痛苦、悔恨。落網的那一天,意味著距離死亡只有一步之椰但他很平靜,似乎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天,因為被罪惡和恐懼感深深包裹的心靈終於熬到了註定毀滅的終點。
   家門口束手就擒
   公安部A級通緝令,是為了緝捕公安部認為應該重點通緝的在逃人員而發佈的命令。A級通緝令是在全國範圍內發佈的級別最高的通緝令。“A級”懸賞金不少於5萬元且不封頂。在2008年11月29日之前,全國在逃的A級通緝犯僅8人。
   2008年11月18日,公安部發出A級通緝令,緝拿搶劫殺人案犯罪嫌疑人阿金。消息稱,2008年11月8日,江西省南昌市發生一起搶劫殺人案,致2人死亡。警方查明,阿金與另3名犯罪嫌疑人有重大作案嫌疑,現阿金在逃。經審查深挖,4人還涉嫌在另外兩起搶劫殺人案中殺死4人。
   2011年,全國展開“清網”行動。南昌市東湖警方兵分七路,赴全國各地展開抓捕工作,很快各種信息不斷反饋過來。其中一條信息最讓民警激動:身負六條人命的A級通緝犯阿金曾經帶小孩來過深圳。警方隨即展開調查,最終確定了阿金居住的詳細地址。2011年11月29日上午,南昌警方將這一信息通報給深圳警方。
   這條線索得到深圳警方的高度重視。
   “動手!”深圳公安局寶安分局刑警大隊大隊長劉忠文部署,為防止逃犯再次潛逃,抓捕行動馬上展開。當天13時許,寶安刑警大隊三中隊中隊長朱為剛帶隊,警員們穿著便服按照既定方案,慢慢近寶安區沙井街道沙四村一幢出租屋樓下,把守住各個可能逃竄的路口。此時,距離接到南昌市警方的協助抓捕信息通報僅約2小時。
   王冬東是參與抓捕的警員之一,他回憶,在去的路上行動人員已經迅速熟悉犯罪嫌疑人阿金的體貌特征:身形瘦小,眼角下斜,眉毛稀疏……王冬東說,平時辦案過程中經常需要在人群中一眼識別此前通緝令照片中的犯罪嫌疑人,刑警一般“記臉”首先會回憶犯罪嫌疑人的相貌跟自己某個熟人類似,其次仔細分析照片上犯罪嫌疑人的眉毛濃密程度、眉間距距離、面部的痣或胎記、額頭寬度、嘴唇厚薄、是否齙牙等不易改變的相貌特征,而髮型等因容易改變的體貌特征則不作為識別關鍵。
   半小時蹲守後,忽然,“熟面孔”出現在出租屋樓下。中隊長朱為剛最先衝上去扭住犯罪嫌疑人手臂,幾個刑警迅速上前協助制服對方。阿金沒有任何驚慌,艱難地扭頭看了看身後的刑警說:“你們來了,我配合!”
   阿金也是那一年深圳公安機關“清網”行動以來首次抓獲的公安部A級逃犯。
   年少時的古惑仔
   在寶安刑警大隊的審訊室,被手銬、腳鐐束縛的阿金說,他感到一種多年來未曾有過的輕鬆。啜了幾口水,他主動開始講述自己的逃亡人生。
   阿金出生於江西吉安,家中五兄弟兩個姐妹,他排行老四,家境貧寒,兄弟姐妹讀書都不多。
   上世紀90年代,香港電影《古惑仔》系列受到內地青年的追捧。1991年,初中畢業後沒有工作的阿金很喜歡《古惑仔》,片中兄弟義氣、快意江湖的日子讓他嚮往。忙於生計的父母根本無暇顧及這個正處於青春期,被迷惘和躁動裹挾著的少年。很快,他融入了社會上在父母眼中“鬼混”的群體,和一群年齡相仿的社會“混混”攪在一起。
   相似的經歷,讓他們更快地走到了一起,他們沒錢就去偷盜搶劫,有錢了就去吃吃喝喝,游手好閑。在年輕的歲月里漫無目的地“飄”著,是他們最“愜意”的生存選擇。結果有一天,阿金和伙伴們被江西警方一網打盡,其中一個關係特別“鐵”的兄弟還被判了死刑。這件事情讓阿金深深受到震動。
   同鄉兄弟的監獄風雲
   在監獄服刑期間,阿金像換了一個人,他下決心改造,重新做人。他再也不願意失去自由。
   和《肖申克的救贖》中的主人公一樣,阿金剛開始會仇恨監獄、痛罵沒有自由。但是漸漸地,他開始在監獄中慢慢摸索出了生存的技能,忘了家鄉那明月,忘了田野那空氣,忘了兒時那自由。
   每次監獄安排勞動,他都積極帶頭,還自學法律、中醫,並通過成人高考擁有了中醫的大專文憑,法律大專文憑還差兩門課程他就可以拿到。阿金太想出獄了,他也堅信自己能夠出獄。而要改變出獄後的命運,技能就是唯一的出路。監獄對服刑人員進行獎勵分考核。得到表揚的和獲評改造積極分子的,就有機會獲得減刑。由於改造表現好,他先後四次獲得減刑,還被安排在獄中擔任管理囚犯的職務。
   在監獄中他遇到了三個老鄉,齊某國、閔某奎、閔某軍,四個人稱兄道弟,共同憧憬出獄後的生活。在獄友們眼中的阿金,腦子很靈、讀書很多,雖然身材瘦小,但是很有大哥範兒。阿金在號子中不算能打的,但是齊某國、閔某奎、閔某軍三人卻是下手狠、善打鬥的人物。他們嘆服同鄉阿金的頭腦和“有文化”,阿金得到他們在獄中的“保護”。回憶那段監獄風雲的歲月,阿金說很容易會聞到一股新鮮的人渣味。在那裡,讓他想到殘忍又義氣的江湖。
   此外,阿金在筆錄中說,自己當時所有吃的東西、洗漱用品、香煙等“都是有人拿過來的,待遇什麼都不缺”。
   2008年7月,阿金獲得假釋出獄。“咣!”監獄大門關閉。身後,是使勁仰頭才能看到頂的高牆,面前,先已出獄的齊某國、閔某奎、閔某軍三人居然來接他,手裡還拎著幾瓶白酒和一身新衣服。這一幕好像影視片,讓阿金都感覺不真實。他用發抖的雙手捂住眼睛,好一會兒才把手緩緩移開,掌心是濕的。
   重新沐浴在自由的陽光下,阿金希望生活從此走上正軌。他在新建縣生米鎮開了一家診所,生意還不錯。這期間,獄友三人三番五次前來約他出去吃飯喝酒,四個人吃喝玩樂,好不快活。
   瘋狂的綁架殺人
   2008年9月的一天晚上,三個獄友再次把阿金約了出去,表情有些神秘,齊某國幾度欲言又止。阿金以為又是跟平常一樣的吃吃喝喝。他不知道,當他跟著三人離開家的時候,他的人生已經無法逆轉。
   獄友把阿金帶到一片樹林,寂靜而美麗,只是他沒有想到,即將在這裡展開的,是染血的迷霧。
   兩棵樹上分別綁著一個滿身傷痕的人。黑暗中,兩個人呻吟著喊“救命”,聲音微弱,繩子捆得很緊,都嵌進了肉里,染上了紅色的血。瑤湖是南昌地區最大的內陸天然湖泊,也是男女情人幽會的上佳選擇。獄友說,這是當地一名富戶和情人,綁架於瑤湖,銀行卡裡的錢已經取出。三個人當著阿金的面將兩名人質勒死,下手時面無表情,就像殺兩隻雞一樣平常。
   那一刻,阿金已經明白,獄中那三個死心塌地跟著他的同鄉兄弟有意拉他“下水”,此時的他已經騎虎難下。三個同伴問他是不是加入,今後乾幾筆“大”的阿金呼出一口氣,抓住礦泉水,一口氣喝掉一半,狠狠地點點頭。他們把屍體埋在奉新縣山區,掩藏屍體時,阿金很賣力。
   此後,四人如法炮製,再次在瑤湖景區物色到夜間在偏僻地段駕車談戀愛的一對男女,趁他們兩情相悅時,持刀威逼受害人並獲取銀行密碼。得手後為免除後患,再次殺人滅口。
   2008年10月30日凌晨的一個求救電話,讓四個人不得不亡命天涯。當天中午,江西警方接到江西省某醫院職工樓某反映,稱其丈夫曾某(省某醫院高幹病房主任醫師)於前一天14時駕車離家後一直未歸。與此同時,辦案民警發現,曾某的女性朋友陳某也失蹤了。陳某家人30日在南昌縣涇口派出所報案。31日,警方通過對曾某銀行卡進行調查發現,29日晚,曾某的建行工資卡被人在建行高新支行ATM機上取走現金6000餘元。
   警方隨後在全省高速公路、國道卡口、收費站點,對失蹤車輛進行排查,尋找被害人車輛,漸漸將追捕的目標聚焦到阿金等四人身上。
   此時的四人,通過媒體報道等已經嗅到了風聲,他們如同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開始驚慌逃竄。團夥作案中,任何一個人的投案和舉報都會使得團夥成員悉數落網,同為殺人犯,舉報的人有重大立功表現可能免於死刑。因此,四個人都明白無論誰退出對團夥都是非常不利的。
   為了逃避追捕,出獄後曾在廣東清遠一剪裁公司上過班的齊某國提議,去搶劫當時號稱廣東“鋼材王”的剪裁公司老闆。四人覺得,都殺了4個人,卻沒有搞到大錢,便計劃弄個大買賣。四人開車來到深圳後,於31日,再乘坐汽車來到清遠。第二天,四人打電話將鋼材店老闆騙到一工地殺害,並於次日將該老闆妻子也騙出來勒死。“鋼材王”夫婦最後都是被逼問出銀行卡密碼後又遭毒手殺害並拋屍的。
   短短幾個月,阿金的人生又發生了巨大的逆轉,他從一個鄉村診所的大夫變成一個身背六條人命的惡魔。落網後阿金回憶,自己還算是“善良”的,每次同伙將受害人綁架後,他都會做受害人的思想工作,當同伙動手毆打受害人時,他就在一旁“開導”勸慰受害人說出銀行卡密碼,以免遭受更多的皮肉之苦。
   戰戰兢兢的潛伏
   2008年11月8日20時許,江西省專案組民警開始收網,將嫌疑人齊某國、閔某奎、閔某軍三人抓獲。巧合的是,此時阿金正好走出四人居住的出租屋到街對面買煙。站在黑暗中,著煙酒店牆根的他目睹三個同伙被一擁而入的警員押送出來,瑟瑟發抖。
   僥幸脫網後,阿金長久地消失在警方的視線外。
   他懷揣3萬多元搶來的不義之財開始馬不停蹄地逃亡。福建、浙江、上海……連續一個月,他不敢停留,從江西出發在不同的省份之間搭乘大巴逃竄。因為坐火車需要身份證,長途大巴不用。最終,阿金決定南下廣東,因為在他的印象中,廣東外來人口多,一個外地人的到來並不起眼。最終,經過一個月的顛沛流離他來到了深圳,他不想走了,這裡流動人口多,他也感覺自己跑不動了。
   剛到深圳,他感覺下一刻就會被按倒,帶上手銬。他不吝嗇地花錢吃飯喝酒,網吧成為打發時間的最佳去處。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居然在網吧撿到一張賀姓男子的一代身份證。巧合的是,身份證的真正主人也是江西吉安人,而且兩人居然年齡相仿,再加上一代身份證照片比較模糊,阿金便以賀某的身份在深圳寶安沙井“定居”下來。
   有了新的身份後,阿金竟然像洗心革面一般,買了一輛二手電動車每天勤勤懇懇拉客謀生。他在沙井小心翼翼生活,再也沒有做過半點違法犯罪的事情。甚至在以電動車載客期間,遇到迷路的女孩子,他也經常是免費送回。他甚至仿佛覺得自己就是清白的賀某。
   一個人,一直保守著一個可怕的秘密,是件讓人很痛苦的事情。
   午夜夢回,一個人躺在床上,他常常感覺到巨大的恐懼,那些綁架殺人的血腥場面一幕幕閃回。越是想忘記的經歷越是歷歷在目。
   在深圳期間,阿金還收穫了愛情。他認識了在當地一家洗腳屋做領班的湖南籍女子小陳。阿金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名人軼事還能講一些,很快就得到小陳的芳心,兩人同居。好幾次,他差點忍不住要講出自己的往事,話滾到嘴邊,又硬生生吞了回去。他怕心愛的女人離開自己,他害怕一個人面對生活。2010年中秋節,這個還未領證的妻子給阿金生下了一個兒子。平靜的生活繼續著,阿金誠惶誠恐,這既是他期待的,也是他害怕失去的。
   2011年,他在看新聞的時候知道全國警方正在開展“清網”行動,阿金已經感到“好日子註定不會長久”。那一段時間,阿金的精神壓力很大。曾經有一天,他一個人在派出所對面的馬路邊一坐就是半天,看著進進出出的警察和拉著警報的警車。那一天,他感覺自己“跑”不動了,他想走進去,結束逃亡的生涯。但是直到天黑的時候,他都沒能邁開步子。他感到自首對自己沒有多大的意義,事後他對警方說:“不自首是個死,自首了也是個死。”
   寶安警方在出租屋樓下抓獲阿金的時候,警員王冬東問:“要不要上樓跟老婆孩子道別”阿金拒絕了。因為妻子從來不知道枕邊人原來是身負六條人命的殺人犯。在被押回南昌的途中,阿金終於決定給小陳打一個電話。電話中,對方無論如何不能相信他不姓賀,是個公安部A級逃犯。而阿金則沒有過多解釋,只是再三囑咐她照顧好才一歲多的兒子。阿金說:“現在被抓我賺了,心終於踏實了,相比那幾個人(同案犯)我女人有了,兒子也有了,還多活了幾年。”
   坐牢10年,又亡命天涯三載,阿金一直沒有勇氣和老家的父母兄弟姐妹聯繫。他不知道老父老母是否還健在,甚至都記不起家鄉究竟在哪一個鎮上。
   阿金的犯罪逃亡歷程
   上世紀90年代,初中畢業後沒有工作的阿金和一群年齡相仿的社會“混混”攪在一起。他們沒錢就去偷盜搶劫,有錢了就去吃吃喝喝,游手好閑。結果有一天,阿金和伙伴們被江西警方一網打盡,其中一個關係特別“鐵”的兄弟還被判了死刑。
   在監獄中遇到了三個老鄉——齊某國、閔某奎、閔某軍,四個人稱兄道弟,共同憧憬出獄後的生活。2008年7月,阿金獲得假釋出獄。
   2008年9月的一天晚上,三個獄友把阿金約到一片樹林,兩棵樹上分別綁著一個滿身傷痕的人。獄友說,這是當地一名富戶和情人,綁架於瑤湖,銀行卡裡的錢已經取出。三個人當著阿金的面將兩名人質勒死。
   此後,四人如法炮製,再次在瑤湖景區物色到夜間在偏僻地段駕車談戀愛的一對男女,趁他們兩情相悅時,持刀威逼受害人並獲取銀行密碼。得手後為免除後患,再次殺人滅口。
   2008年10月31日,四人乘坐汽車來到清遠。第二天,四人打電話將某鋼材店老闆騙到一工地殺害,並於次日將該老闆妻子也騙出來勒死。“鋼材王”夫婦最後都是被逼問出銀行卡密碼後又遭毒手殺害並拋屍的。
   2008年11月8日,嫌疑人齊某國、閔某奎、閔某軍三人被抓獲。僥幸脫網後,阿金長久地消失在警方的視線外。2011年11月29日,在寶安區沙井街道沙四村一幢出租屋樓下,阿金被警方抓獲。
   晶報記者 唐潔 鄭毅/文 劉鋼/圖  (原標題:合伙劫殺6人後他潛伏沙井當了3年拉客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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